當晚兩人再無一句話，夏淺月捂著臉逃回自己屋子，留鄭恩一個人在廳中收拾。

兩人俱是一宿未眠，次日早飯時頂著黑眼圈面面相覷，看了一陣，忽然都笑了。

吃罷早飯，夏淺月一面收拾碗盤，一面開口：“路上小心點，不許招惹姑娘！”

鄭恩一楞，隨即大笑起來：“好，夫人放心！”

夏淺月紅著臉啐他一口，鄭恩喜滋滋出門了。

大早上藥鋪裏還沒什麽客人，掌櫃看他滿面春風，不由得壞笑著問：“笑成這樣，怎麽，鄭大夫有喜事進門？”

鄭恩臉上的喜色收都收不住：“好事將近，自然要笑！”

老板進門查看賬本，恰好聽到掌櫃同鄭恩說話，上來湊趣：“那可要恭喜大夫了。”

鄭恩眼睛都笑瞇了：“同喜同喜。”

三日後，林氏來覆診，夏且又開始圍著鄭恩不住打聽。

上次他回去之後便悄悄問過夏圓月，夏圓月聽了也有些意動，當即應下了。於是這一次，夏且便有些心急，話語裏便隱隱露出些結親的意思。

掌櫃對夏淺月印象很好，此時聽見夏且這等言語，便停了算盤，同夏且道：“鄭大夫這等人物，自然是定了親事的，不久怕是就要成婚了。對吧，鄭大夫？”

鄭恩笑著點頭，看起來竟有些靦腆，同平日在家時全然不同。若是夏淺月見著這一幕，怕是要一陣惡寒。

夏且卻拉下了臉。他之前同夏圓月都計劃停當，未成想鄭恩這頭卻有岔子。

不過，這只是定親而已，夏圓月也是定過親，現在不還是準備另嫁？可見定親是不作數的。他就不信，以他家資財，鄭恩會不動心。

他堆起笑容，詢問那位姑娘的信息，準備借機向鄭恩暗示自己女兒的優勢。

掌櫃心裏冷笑，面上卻溫煦，當即天花亂墜地將夏淺月誇獎一頓。

夏且被灌了一耳朵的“善心仁慈”“醫術卓絕”“樣貌清麗”，心中不耐，卻只能強笑著問起夏淺月個人的問題。

待聽這姑娘姓夏，夏且心裏就嘀咕上了。他雖未曾疑心到夏淺月身上去，卻也隱隱有些不安。

回家同女兒一說，夏圓月絞著帕子，恨恨道：“爹爹莫急，明日女兒親去，看看這位夏姑娘究竟是何人物！”

夏且沈吟片刻：“女兒家自己出門到底不妥，你記得帶兩三個小廝丫鬟。”

夏圓月點頭應諾。

次日，她果然依言帶人去跟蹤鄭恩。

鄭恩從藥鋪出來便已覺不對，思來想去便疑上了夏家人。他面上不慌不忙，腳底下一拐，往集市那邊走去。

先逛了紙筆，再去挑些衣料；後來更是去了金銀匠處，拿了一兩銀子，要銀匠照著圖打枚簪子。最後幹脆進了菜市，借著密集人群，三繞兩繞便躲開了夏圓月的跟蹤。

夏圓月失去鄭恩蹤跡，氣得臉都青了。回來家中，夏且問起今日收獲，夏圓月如實說出，憤懣不已。

夏且皺眉：“難道是人太多，洩露了蹤跡？無妨，明日少帶些人就是。”

這會兒他倒不說女孩子家不能自己出門了。

夏圓月一連跟了鄭恩三日，一無所獲。第四日終於發狠，讓一群丫鬟於許多要道口埋伏，見了就跟。

這一下她終於如願，摸到了鄭恩家門口。

她到時恰逢夏淺月開門潑水，她一眼看見那張臉，頓時大怒。

回家告知父母，林氏尚自虛弱，當即捶床大罵：“小賤蹄子，果然偷人！不要臉的東西，也敢說自己姓夏，祖宗的臉怕不是都丟盡了！”

夏圓月一臉暴怒：“我算想起來，那大夫為何面善了。娘親你記不記得上次，在她那看見的長工？可不就是他！”

夏且滿面陰沈：“她這是撞了大運了，萬不能叫她借此翻身！”

當下一家計議停當，次日便鬧上門去。

鎮民見鄭大夫家被堵門，紛紛圍上來問個究竟。只聽嚴老夫人大罵道：“偷人還敢這麽正大光明，你倒是長了一張厚臉皮，可對得起夏氏列祖列宗！”

夏淺月聽得外面喧嘩，開門昂首而出：“兩房早已分家，我現今喚您一聲祖母，便是看在這列祖列宗份上。如今既然說到祖宗顏面，倒要請問：我父剛亡，祖母伯母便迫不及待攆我二房幾個孤兒出門，更是親自帶人牙子捆走我親姐賣掉，是何道理！”

鎮民聞言議論紛紛，嚴老夫人掛不住臉，林氏卻頂了上來：“誰不知你出門時是何模樣，如今置了這房屋，錢從何來？果然是偷的吧！還不將錢財還來！”

夏淺月氣笑了，正在此時，鄭恩得到消息，急忙趕回。

他分開眾人，肅容道：“在場眾人皆可證明，這房屋，乃是藥鋪老板善心所贈。至於偷錢……”

他忽然冷冷一笑：“敢問夫人，看著人家東西好便要當人家是偷的。難不成這便是所謂的心中有佛，所見是佛？”

這八個字指的乃是一段典故。

據說當年有位文豪，同僧人交好。一日忽生興致，問僧人道：“以大師慧眼看來，吾乃何物？”

僧人雲：“貧僧眼中，施主乃我佛如來金身。”文豪聞言自是高興，可他卻打趣僧人曰：“然以吾觀之，大師乃牛屎一堆。”

僧人也不生氣，只言：“佛由心生，心裏有佛，所見是佛；心中是牛屎，所見自然皆是牛屎。”

鄭恩提這個典故，嚴老夫人同林氏未曾讀過許多書，自然不懂。

鄭恩好心解釋：“意思是，當賊的，自然看誰都是賊。”

鎮民哄堂大笑，夏且阻攔不及，只得粗聲道：“那這孤男寡女，私相授受一事呢？”

這正中了兩人下懷。

夏淺月瞥了伯父一眼：“敢問伯父，你我兩房分家，是否在眾目睽睽中，由祖母主持？”

鎮上有些人去過他們村子，這種大事自然清楚，當下高聲作證：“不錯，我親眼所見！”

鄭恩又插言笑道：“既然已經分家，淺月又無父母，那婚姻之事，自然可憑她自己做主。我二人光明正大，有大夥作證，且人人皆知親事將近。此時諸位鬧上門來，若非眼紅看不得人好，又是何居心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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